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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《地府有个河》新书正在积极地更新中,作者为“陈宝丰”,主要人物有丁青珍珍,本文精彩内容主要讲述了:这当然有迹可循。师兄曾经讲过,在疲惫而枯燥的修道生涯里,外有清规戒律,内有道德情操,消解对象则是生理本能,人有生理本能,有七情六欲,有享受,此理取法于天地,亦是天经地义,修道者不妄言生,不轻取灭,唯求择善而从之,是谓取舍,所以对于一名合格的修道者来说,为数不多且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之一就是睡觉,当梦生...
秋收时节,十里八乡的潜在客户们都在地里忙着收庄稼,祈福拜神一类的封建迷信活动都得适当的往后稍一稍,于是本就清净的小破庙更加清净,大扫除一点也不耽误.
师兄弟齐上阵,洒扫庭除,忙活了一上午,浇花锄草施肥料,喂鸡喂鸟喂松鼠,给毛驴洗澡剪指甲晒太阳,然后是擦桌椅板凳门窗柜子,清理香炉功德箱,最后是太上老君。
日头压在山顶上,热意渐浓。
知了对着树林子呜呜哇哇的叫,好像总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在发生。
师兄扶着胯从台子上慢悠悠的跳下来,给正在捧着茶缸喝水的师弟说道,脑袋留到下午吧,老君不会跟咱计较,言毕把抹布搭在香炉上就往后院走,
太上老君灰着脸耷拉着眼,感觉不是很在乎,
丁青放下茶缸擦了擦嘴心想,确实到饭点了。
于是师兄弟两人开始做饭。
师兄不爱做饭,因为他天天做饭,但是他爱吃饭,所以做饭特别好吃,尤其是煎烤烹炸这块儿,简直炉火纯青,登峰造极,可以把豆腐炒出肉味儿,他说秘诀是想象力,
还说是个人就有想象力,但是这个力的量因人而异,他自己的量是四个菜,超过四个菜,心情就不好,从第五个菜开始就得多放盐,最后说盐,就是想象力的敌人。
纠结着盐的问题,丁青熬过了三个漫长的不眠之夜,最终顶着两个黑眼圈得出一个结论,师兄在跟他扯淡。
今天又想起这茬了,
丁青站在灶台边上,把刚洗好的韭菜往案板上码,准备一会儿切,他一边抬着余光扫描着师兄(师兄站在灶台后面桑着脸正在研究新买的菜谱),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,师兄,师父啥时候教我仙术啊?
师兄头也不抬的说,你敢把韭菜切的太碎,这辈子也别想了。
丁青无言以对,只好开始切韭菜,新鲜的韭菜韧劲十足,下刀切既要小心翼翼,又得稳准狠,咔,咔,咔,切了一会,丁青突然想到了什么,又问师兄今天中午几个菜?
师兄说七菜一汤,丁青说客人不是还没到嘛,师兄掀开锅盖看着沸腾的水说,老家伙闻到味儿就该来了。
饭桌上,师父与客人谈笑风生,丁青缩在一边埋头进行吃饭的工作。
师兄因为没给老君擦脸,所以得到了师父的瞪眼,他得去擦脸,于是饭就没得吃了。
不过丁青不是很担心,师兄最近胃口不好,少吃一顿问题不大。
关于师兄为什么胃口不好,当然和眼下的饭局没有关系,但足以引发某种遥远的思考。
在丁青理解的极限就是师兄想女人了。
这当然有迹可循。
师兄曾经讲过,在疲惫而枯燥的修道生涯里,外有清规戒律,内有道德情操,消解对象则是生理本能,人有生理本能,有七情六欲,有享受,此理取法于天地,亦是天经地义,修道者不妄言生,不轻取灭,唯求择善而从之,是谓取舍,所以对于一名合格的修道者来说,为数不多且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之一就是睡觉,当梦生发的时刻,也是心灵交还给宇宙的时刻,甚至于有传言,一旦抵达道的极致,在睡觉的时候连呼吸都可以静止。
师兄的话往往引起丁青无限的遐想,结合着敢想敢干的性格特点,丁青决定调研调研。
通过暗中观察调研对象的睡眠状态,在稍加定义之后,进行连续的缜密的阶段性的记录,以周为单位小结,以月为单位交叉比对和分析,显像指标是捕获其外部动态,核心目的是揭示其内在规律。
一段时间的调研之后,丁青满怀疲惫的打开了记录的小本本,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,嘴角不免扬起得意的笑,只是片刻之后,这笑便僵化了,因为调研结果让他大吃一惊。
首先是作为调研对象的师兄不配合,固然不能明说师兄我要调研你,可由于目标的行为频繁脱离预期而导致的苦恼却是实实在在的。
比如睡着睡着突然坐起来抱着暖炉嗑瓜子,完了喃喃自语开始讲课,仔细观察他就没睡,好像刚才的睡眠是假象。
或者是半夜三更跳起来学公鸡打鸣,脸对着墙,屁股对着窗户,欧欧欧~,真是怎么也说不清楚这里面有什么内在动因。
再或者是反过来,被调研者开始偷偷观察调研者,先是裹着被窝在炕上挪啊挪,挪到近处了,就开始眯起眼睛看,有时伸出手来对着调研者的脑袋掐掐敲敲,像发面团似的来回揉揉,然后用指尖撑开后者的眼皮观察眼动,一分钟左右,似乎确定调研者也就是他的师弟睡着了,才长吁一口气,然后轻手轻脚的起身穿衣,出门走到厨房开始倒腾锅碗瓢盆,一直到天将破晓,山里的公鸡真的打鸣了,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回来,个别时候还会叫醒调研者,问其昨晚听到什么异响没,说什么厨房似乎闹耗子了。
总之,间歇性出现的脱轨行为,严重干扰着调研节奏,使得整个调研过程独立性缺失,主体性不明,以至于最终的数据呈现出无可挽回的紊乱。
即便是在相较之下尤显珍贵的“风平浪静”阶段,目标也从未“老老实实”睡觉,更遑论什么“道的极致”。
调研目标有时磨牙,有时不磨,有时扣脚,有时不扣,有时打呼,有时不打,有时流口水,有时不流,有时睁眼,有时不睁,有时翻身,有时不翻,有时说梦话,有时不说。
坏就坏在说梦话,
梦不连贯,有跳跃性,其质乖张裂变,音容狡黠,倚虚无生发,执情形不散,既善始,又不善终,既羞于向外人表达,又常脱梦话而出,忽然跃现,凝目无踪,探究者大海捞针,善探者乐此不疲,一回头,万里路原来在脚下,一扣门,问道者得以抚摸梦的形态。
师兄的话太有道理,丁青不明觉厉,于是额外的关于梦话的专题调研就变得迫在眉睫,随着小本本上的文字越来越多,容量越来越大,线索越来越杂,人名越来越重复,满足感和成就感像迟来的问候般不断敲击着丁青兴奋的中枢神经,他在恍惚间感到,一切离真相越来越近,一切离现实越来越远,一切与过去融为一体,一切与未来息息相关。
对师兄的认识也从外在进入内在,又从内在上升到哲学层面。
只需稍加梳理,便可得出结论,师兄的梦话大致触及三个层面,女人,仇人,还有债务问题。
有七个女人的名字,会根据季节冷暖,空气湿度的变化,睡眠品质的差异,师父训斥的尺度,从而分门别类的在梦话中涌现。
比如,珍珍,
也可能是真真,总之是个zhenzhen,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时候,声调很轻,音色很亮,而且第一个音拖很长,仿佛在梦里找很久才能找到第二个音。
这个名字代表了某种困惑,因为丁青一开始不认识,只觉得是个女人的名字,似乎还有暗恋的关系,尤其是牵扯到从名字到昵称的肉麻变化,对于一个直来直去的直肠子来说,直觉上固执的下意识的抗拒是不可避免的。
而且梦里一有珍珍,师兄就胃口不好,吃饭不吃菜,吃菜不吃饭,有时不吃菜也不吃饭,师父形容其茶不思饭不香,还说这是毛病。
终于有一天,丁青忍不住把肚子里的困惑掏出来还给师兄,他自认为遇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,就直截了当的问:
师兄,你给我讲讲呗,珍珍是谁啊?
师兄蹲在茅厕,脸憋得通红,眼里跳跃着不可思议,好像在说,你怎么知道?又好像在说,你怎么不知道?
片刻之后,师兄松了一口气,缓缓的开口:
你还记得那一年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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